熊掌烧

寶石商理查的謎鑑定 Vol 4 Case 4 (Part 1)

Case 4  白色藍寶石的福音

 

在平靜的田園中，一台不稱風景的加長型禮車正在奔馳著。

我還以為英國開得較多的車是捷豹，但並非如此，福特或荒原路華，豐田或現代汽車也是挺多的。

在綠色丘陵地帶一路經過的一團團像白色雪球的是羊群。

它們正在吃草。遠方那座是教會的尖塔吧。

真是令人平靜的風景呢。

「這地方是不是很棒啊。這附近也有伯爵家的領地被拿來從事傳統放牧喔」

「喔？這片土地也是屬於伯爵的嗎？」

「沒錯。將土地出借給放牧者已經幾百年了。話說，你身體已經好了嗎？昨天真是抱歉了呀，沒注意到你發燒」

「不會，多虧你我現在已經好了。對吧，理查」

沒有，回覆。

理查無視了聳肩的杰佛瑞，看向了窗外。

時間是早上十一點。

我們會合後所乘坐的加長型禮車，裏頭杰佛瑞和亨利的座位是面對前方的，而我和理查則是與他們面對面坐。

車子前往的是在郊外的克雷蒙伯爵宅邸。

由管財人一家管理，據說的確是一幢滿是風情的貴族宅邸。

雖說是一棟到處都很古老的高大建築，但保護措施卻是二十一世紀的最新版。

這裡就是秘密藏有第七任伯爵的寶石收藏的地方。

我還以為那種東西肯定是放在倫敦大銀行的金庫裡，結果是因為第七任伯爵的固執個性，對於管理寶石這塊也絕不馬虎，禁止將所有收藏，在自己死後任意移動。

好像是因為要避免被他人虎視眈眈。

要說是否有理，我覺得是有。

因為對他來說，這三億英鎊的鑽石，就是給子孫帶來邪惡驚喜的關鍵物品。

在我旁邊的理查不發一語，也沒和誰對到眼，就像一具人偶一樣死寂地沉默著。

自從昨天開始就變得很糟。

見我那樣友好地和杰佛瑞說話，理查一臉不可置信地佇在原地一動也不動。

從房間窗戶逃脫的計畫也就這樣不翼而飛了。

酒店的房間突然就變成了作戰會議場，杰佛瑞則向我提出了『如此這般的計畫』。

「我說阿，當時在博物館的時候，那個負責處理遺言事宜的律師打電話來，我們講了很久。這跟你有關。他說也是有可能」

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「能夠拿到鑽石」

哇。

這也太厲害了。

誰能拿到？

這還用說嗎。

就是我阿。

因為是作為理查的『配偶』候補人選。

第七任伯爵所創的那地獄般的NG清單，幾乎是沒有別的方法，能在勉強不違反基本人權的情況下通過，因為這NG清單是獨立的東西。

上頭並沒有寫說不能和英國人以外的人結婚，而是只寫了，若是和這樣條件的人結婚，則將繼承藍寶石。

但杰佛瑞和亨利卻找到了突破口。

「確認後的結果是，那張NG清單上並沒有『與男性黃種人以Civil Partnership方式在一起的情況』這條。因為這是生在十九世紀的人所想出來的清單，再怎麼想條件，這樣的情況也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想像範圍吧。所以，若是你確定要和理查在一起的話，你就能拿到三億英鎊的鑽石。即便要和National Trust爭辯，律師也說了我們能贏。唉呀，真不好意思阿中田君。在飛機裡的時候我誤會了。但若你把鑽石扔進水裡讓它漂走的話我會很高興的。要不要來對分三億英鎊阿？」

「一億五千萬英鎊麼。但再怎麼樣也會被收稅金吧？」

「那部分我們這裡會做調整的。什麼嘛，看來還是能和你當好朋友阿！」

雖然理查低頭不停重複說著 沒這回事，他不是戀人只是個打工仔。

但當我面無表情地對他說，好歹我們也一起吃過幾次飯，你還在車裡安慰哭泣的我，況且那時也在床上抱住我了不是嗎

突然我感覺，這美得不像話的男人彷彿從身子內側狠揍了一拳過來。

然後，我就閉嘴了。

就像是闔上的貝殼一樣。

雖然杰佛瑞還擔心理查會不會逃跑，但看來是沒有這樣的跡象。

廢話。

這傢伙才不是會丟下我然後自己逃走的個性呢。

在酒店過了一夜後，隔天早上杰佛瑞跟亨利便弄來了一台有司機的加長型禮車。

目的地是伯爵家。

其實就算不提出Partnership的申請書也沒關係，只要我和理查站在一起，以『繼承人候補』站在一起的話，就能讓我們看那顆鑽石。

昨晚睡在隔壁的理查，一到早上來叫我的時候，只說了一句話。

「．．．為什麼？」

雖然他站著，但看上去在某種程度上很不可思議，和昨天的亨利有得比。

就像一顆佈滿灰塵的寶石。

壯麗的美加上那股虛無縹緲，簡直就是具奪命的亡靈阿。

我輕鬆地說著，笑道

「什麼『為什麼』，這還用說嗎？因為我愛你阿」

理查從那時開始就一直是個闔上的貝殼，我先坐進了加長型禮車，而他則是眺望遠方後，才跟了上來。

彷彿成了一條病狗的主人。

之後車子開了兩小時，從倫敦不停地往西北邊走。

杰佛瑞和我津津有味地用日語聊著天，偶爾杰佛瑞會翻譯給亨利聽逗他笑，亨利亦是無視了陷入沉默的理查。

理查也沒再說話。

大概是厭倦了這沉悶的氣氛，杰佛瑞笑道

「真冷淡阿，王子殿下。你就高興點嘛，嗯？好不容易你的戀人來幫你了耶，也許能解開那麻煩的詛咒也說不定？然後你們就能有快樂的結局，順利的話還能拿到一大筆錢诶，這不都是好事嗎」

「他大概是在害羞吧。他就是個可愛的傢伙阿」

「你還真會說耶。要是換做我們這種被他無視的傢伙說這種話，他應該會生氣吧。是誰先告白的阿？你喜歡他哪一點阿？我不會有偏見的哟」

「不是告白什麼的，是我對他一見鍾情。但他不想我一直說喜歡你喜歡你這種話。我喜歡他的全部。沒有討厭的地方」

「我的堂弟還真是個幸福的人啊。阿你等等阿，我要翻譯給亨利聽」

雖然理查看上去在眺望窗外，但其實根本沒有。

感覺他像是把耳朵堵住，隔絕了外界的聲音。

與其說是人偶，倒更像是什麼死而復生的屍體。

杰佛瑞問了司機說還有多久，看來再過十分鐘就到了呢。

因為我還是有些頭疼，所以就吃了片阿斯匹靈。

順便還打了封短信。

雖然我知道誰都沒在看我，但我還是往死裡祈禱說，這絕對絕對不能讓理查看到啊。

因為還不能發送，我便用了預約送信的功能。

三小時候再送出。

正當我這麼做時，加長型禮車來到了華麗的柵欄門前。

司機對著攝像頭說了些話後，毫無聲響地，門開了。

眼前是一條車道直通山丘上的宅邸。

 

我對伯爵家的第一印象是『縮小版的國會議事堂』。

用古老的石塊建造的宅邸感覺就很適合拿來當作秘密商談的地方。

牆壁縫隙或草地上一閃一閃發亮的，應該是監控攝像頭之類的吧。

在我視線範圍內能看見的周邊地帶，說是『庭院』，我看是『土地』吧。

還建了座高爾夫球場，有森林，有水池，還有河水在流動，遠處還有鴨群正在飛。好像還有鹿或豬呢。

要不是因為現在這種情況，我想一定能玩得很開心。

宅邸大門前站著的，是一位白髮的爺爺，已經等候我們多時了。

穿著精細縫製的外套，直挺著背脊。

瞳孔是深藍色。看上去快接近七十歲。

「我來給你介紹吧，中田君。這位是 班傑明•加拉特 先生。他負責管理第七任伯爵的鑽石，是伯爵家忠誠的管財人。唉呀，真是辛苦你們父子了。不過一切也都到今天為止了」

杰佛瑞笑著，皮膚白皙的爺爺稍稍地瞥向我，然後看向了理查，不知和杰佛瑞說了什麼。

杰佛瑞從手提包裡拿出文件，就像面對法官的律師一樣快速的不知道講了些什麼。

加拉特先生微微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，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，走到理查面前。

理查驚了一會兒，爾後加拉特先生又來到我跟前，但他沒問我，而是問了理查。

說，你真的愛他嗎。

瞬間我和杰佛瑞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凍結了。

糟了。

這個問題可是出乎意料阿。

理查他會怎麼說呢。

我尷尬地瞥了眼理查，他沒有笑也沒有生氣，而是指向我，長吁道

你問他吧。

加拉特先生稍稍張口望向我。

難道他以為我是被杰佛瑞雇用來臨時作場的東方人嗎。

要是他問我說我到底有多麼愛理查的話我該怎辦阿。

以我的英語能力，要講出些什麼實在很困難阿。

雖然我在腦中想了很多例句，但加拉特先生卻不發一語，繞過我身旁。

意思是，他已經看穿了我的回答麼。

加拉特先生一副早已放棄的樣子，打開了大門。

宅邸裡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。

門廳的紅色絨毯上方懸掛著金色的水晶吊燈，閃閃發亮。

就算這裡有一群穿著禮服的人喧嘩著也一點都不奇怪。

不如說，一身牛仔褲的我才是和這兒格格不入吧。

通往二樓的樓梯也是鋪著阿拉伯花紋的地毯。

舞廳則放有捧著花瓶少女的大理石像。

這裡就是理查的『老家』嗎。

完全無法和我的家相比阿。

與其說是家，倒更像是千年歷史的一部分。

跟我來，加拉特先生道，看向我和理查後便踏上樓梯。

「中田君，你就去吧。他要給你看鑽石」

「現、現在嗎。這麼突然」

「他昨天和律師談完了，要是現在還想死咬遺言不放的話也太不明智了。有權利看鑽石的，只有理查和他的配偶候補人而已。我們只能守在這。等會兒跟我說說你的感想吧。唉呀真是令人興奮呢」

已經幾百年沒這麼正經說話了呢，杰佛瑞笑道，扶著亨利的肩膀。

在車裡的時候亨利好像就一直不太舒服。

看來是想去別處休息了。

我瞥了一眼身旁的理查。

他哪兒也沒看，像乘上輸送帶的羊隻一樣，僅是一昧地跟在加拉特先生身後。

在杰佛瑞的目送下，我也快速地跟上了。

走上樓梯後，我回頭確認後面誰也沒跟上來，才將手伸進了褲子口袋，輕輕撞了下理查的腰間。

那毫無力氣的雙眸望向了我。

我強而有力地回看他，把手抽出口袋，握住了他的手。

湛藍的雙眼睜了睜，好像注意到了手中的觸感。

「信」

我手中握著的是一張細長且捲起來的小紙條。

因為當時只有酒店的記事本可以用，所以我就將它捲起來壓扁，讓它看起來像是被踩爛的菸蒂一樣。

「你等下再看。現在可不行喔」

見理查收下了紙條，塞進口袋後，我笑了笑。

他還在放空，幸好。

我超過了理查，緊跟在加拉特先生後面。

終於要見到等候已久的鑽石了。

 

伯爵家的二樓，仍然像高級酒店那樣充滿豪華又復古的色彩。

但從某處開始，就完全是別的世界了。

一群守衛和壯漢一同來到我們面前，對我們搜了身，並讓我們通過像機場那樣的金屬探測器。

唯一有十九世紀風味的只有外側，進入裏頭後，與其說是貴族的宅邸，倒更像是銀行的金庫。

牆壁非常厚，我想就算這安靜的田園遭到重機突擊，屋裡依然可以安然無恙。

我和理查的隨身物品被沒收後，在我們面前的加拉特先生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子，取出一根金色棒狀的鑰匙，插入了金庫最裡邊牆壁上的一個洞。

經過了鑰匙卡和指紋認證後，終於打開了最後一道門。

房間裡面擺著古董桌椅，這些不可思議的地方簡直跟Étranger一模一樣。雖然不是紅色的，但還是有兩張看上去很舒服的椅子，以及一張玻璃茶几。

埋在牆上最深處的則是金庫。

當我們進入房間時，門便重重地關上了。

我坐在左側，而理查則是在右側。

加拉特先生背對我們，打開了最後那一個金庫。

我看向了理查，還是一如既往地在放空，垂眸看著地面。

雖然我有點意外，但幸好。

我還在想要是被他警覺到了該怎麼辦。

想起來呀。

和這傢伙初次見面的時候的事。

代代木公園的路燈，就像是聚光燈一樣。

在燈光的照耀下，我就覺得，真的好美，美得令人窒息。

還有後來他在Étranger教我泡的皇家奶茶。

以及當他打開珠寶匣那無法讓人挪開視線的秀麗手指。

明明鮮少有表情，但在吃我做的布丁時，雙腳偶爾會啪哒啪哒地踏著。

說起寶石的故事時，那樣子彷彿超越世間一切的美。

加拉特先生面向我們，他手持的，是古老的黑色絲絨盒。

他撕開了緊緊捲起的紙封，若裡面放的是鑽石的話，那應該也是不怎麼值錢的大小。

我嚥了口口水。

沒事的。

加拉特先生將放在金色托盤上的盒子，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玻璃茶几上。

想起來啊。

理查和我說過的，關於鑽石的故事。

那是最常被拿來當作結婚戒指的。

由壟斷的市場來決定價格。

是『世上最硬的寶石』。

是由碳原子組成的寶石。

見加拉特先生用佈滿皺紋的雙手將盒子打開。

簡直度秒如年。

我感覺心臟就要跳出胸口了。

想起來啊。

硬度和抗衝擊的耐久性不同。

『世上最硬的寶石』說的是，能承受單方面來的壓力到什麼程度。

鑽石其實意外的脆弱。

要是把它往牆壁敲的話，立刻就會出現刮痕。

身旁的理查突然看向我。

原來阿，原來剛才是在低頭看那張紙條。

但已經太遲了。

當加拉特先生打開盒子的瞬間，我攫取了那顆白色閃閃發光的寶石，在我能動的範圍內甩開了右臂。

「正義！住手！那顆石頭是！」

當寶石脫離了我甩動的拳頭時，理查抓住了我的手臂，試圖要接住它。

我的身子和椅子往前倒去，跌坐在了地上。

但這時，寶石早已在空中旋轉著。

時間好像放慢了幾十倍，慢慢地慢慢地。

閃閃發亮的寶石掉了下來。

吭 的一聲，寶石敲在了桌子邊緣後，彈到了地上。

碎了嗎。裂了嗎。

有沒有給它致命的一擊呢。

大聲喊叫的加拉特先生按響了警報器。

金庫的門打開了，一群警衛衝了進來。

給我刮壞阿。

求你了。

我求求你了好嗎。

不過以鑽石來說，是不是敲一下也不會刮壞阿。

我希望理查說的是對的啊。

給我碎掉吧。

就像在雪球大戰，砸在柏油路上的雪球一樣啊。

將抓著我手臂一動也不動理查拉開後，我的左右雙臂則被兩個男人牢牢地箝著。

我明白的。

我很了的。

等下就會被他們往死裡揍吧。

不過我已經做好覺悟了。

而且也吃了止痛藥，雖然是給感冒用的。

「發生什麼事了！中田君！」

見到衝進來的杰佛瑞，守衛示意他那顆落在地上的寶石。

他會說是我丟的嗎。

當我正呼喊上蒼時，杰佛瑞則趕緊衝向那顆鑽石。

「等等！」

理查叫住了他。

他站起身子，整理了被扯亂的衣服，迅速地跪在絨毯上確認寶石的情況。

好久沒看到了，他那寶石專家的面容。

在杰佛瑞到達後不久，亨利也來了。

理查撿起了那顆掉在地上的珍寶，睜大了雙眼。

杰佛瑞挑了挑眉。

裂了嗎。給我裂阿。我求你了。

但是理查的話語，卻震驚了眾人。

「．．．這是，白色藍寶石」

诶？

「這不是鑽石，是藍寶石。它價值．．．最多數萬英鎊」

理查又用英語說了一遍。

你到底在說什麼，杰佛瑞和亨利追問道。

但理查依舊擺著那張寶石商的臉，非常地篤定，不會因為客人的任性而動搖。

而且，只有是跟寶石有關的，絕對不會說謊。

「加拉特，這是當配偶非『純英國的女性』的情況下的報酬嗎」

「真是『太適合』了！快把這個男人帶走！」

杰佛瑞似乎用英語向守衛下了指示，但在身後這兩個男人行動前，理查對他們大喊道。

我完全聽不懂他說了什麼，但總之我暫時是能待在原地了。

站在互瞪的杰佛瑞和理查之間的加拉特先生一直摀著嘴，祈禱般的不停地喃喃自語。

雖然我是想在不碰到他的情況下才小心翼翼的將鑽石丟出，但果然還是嚇到他了嗎。

不，看來不只是因為這樣。

金庫管理人退去了那一副丟了魂似的表情，低喃道。

若我那廢到掉渣的聽力沒有聽錯的話，他大概是這麼說的

 

我的天啊，原來是真的—–—

**I suppose this is the last case of this vol. 

Thank you all readers!

Hope you enjoy it.

BTW, Seigi  really got the nerve. Lol